元春十三年，少年比武大会在杭州展开，参赛者需在二十二岁以下。

这一年，有一位少年游侠入了局，走进了那些名门正派的眼中。

(资料图)

冠面白玉郎那年二十有六，风华正茂玉树临风，他跟至交好友在擂台下有这样一番谈话：

“像这种少年大会，你要注意的不是那些风头正盛一时无二的名门子弟。而是一些默默无闻，技法奇诡的家伙。”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少年比武大会不是给那些名门之后准备的吗，怎么到你这里反而更注意那些默默无闻的人了。”

冠面白玉郎微微一笑，没做太多解释，只轻轻念了句：“二十年后的江湖，是因为这些人才出彩的。”

技法奇诡是什么？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不过当我明白这点后，就不得不感叹这位冠面白玉郎的眼界，却也不得不为他日后的遭遇感到惋惜。因为那时的白玉郎，已经成了江湖上的第一流人物，风头无二。

却也因此而死。

参加少年比武大会的，除了各大门派子弟，就剩无门无派的游侠了。这些江湖上的游侠成分复杂，一般是因际遇巧合才入的江湖。话本中的主角也常常是这些人。

不过和话本不同的是，现实中的游侠往往是拿三流的功法，想做一流的事。

他们拿着市井街头流传的秘籍去挑战名家子弟，用一时的心血来潮挑战自幼习武的积累，很有趣吧？

少年比武大会从来不是为游侠准备的，这是名门正派彰显武力展示下一代的地方。

那么是怎么样的人，才能用微薄的出身，在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呢？

天赋异禀之人。

他们用市井街头的武学修炼出内力，再用稀薄的内力去理解奇经八脉与任督十二穴，最后让内力反推武学，再次理解武学必备的三十六脉。

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少年游侠想赶上自幼习武的人，只能依靠天赋。

他们用简陋的书，开启武学之门。再从书中走出，找出比书更好的武学。不被书本约束，自然技法奇诡。也因技法奇诡，才能剑走奇峰，击败名门之后。

学武本就是一个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的过程。但博闻强记不是为了博闻强记，而是为了归纳，为了采百家之长，观天下奇书。然后再铸成自己的武学。

华山有气剑两宗，武当有太极阴阳。

少林有易筋八术，仙宫有上清太玄。

没有哪个高手是按书本练成的，真正的高手都是写书的。

术法形意万千，却也万变不离其宗。江湖高手要是按书走成不了大气，只能算是行走的武功秘籍。武林人不推陈出新，光吃老本一代不如一代能被人笑话死。

可惜，现在人不懂这些。

有宗门扶持的弟子意气勃发，站在台上耀武扬威。一手拿着祖上传下来的剑谱吹牛，一边仗着师门庇佑为非作歹。

真要论二十年后的江湖，肯定要经历一番沉浮。别的不说，台上这些人肯定不行。

少年比武大会三年一次，名列前茅值得一看的大概有五十位。九年就是一百五十位。

江湖高手的更替大概是二十四年一替，这是一个轮回，一个人要经过二十多年的砥砺才能成为一流高手。二流三流的就太多了，记不清，也不值得记。反正大部分“高手”都在民众遗忘前就销声匿迹了。

而二十四年能出多少位比武的冠军？又能出多少位“天赋不错”的少年？武林里一流高手的位置又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没这种可能。以后的江湖，是属于天赋异禀又勤学苦练的人。

恰巧，技法奇诡指的就是这些人。

无门无派的人只是少年比武大会的添头，没人相信他们会出头。千人习万人学的市井流氓拳打得过华山剑法？打得过武当长拳？

嘿，还真打过了。

元春七年，日后的剑首凌云剑依靠一本破旧剑谱，走上了武学之路。

元春十三年，习武六年有余的凌云，用着自己的剑，自己的剑法，走进了江湖。

这一年，他才十六岁。却一路高歌猛进打进了比武大会前二十名，最终半招之差败于敌手。

但明眼人都知道，此子天赋异禀，剑招虽然简陋，但正配合自身长处，一招一式都极具威力。

说白了，这人没学过上乘剑法。但架不住人家天赋好，即便是用低级剑法也能打人。

一时间，围观的门派无不心动，都想纳此子为徒，为本门传宗接代。

可惜豪才难得，把握不住机会的人太多。他年少有才，太过心高气傲，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了自己的志向。

“我要在二十一岁之前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剑手”

冠面白玉郎哑然失声，他没想到这位少年游侠这么有抱负，比他十六岁的时候还狂。

狂一点没错，可惜太狂了就不是好事。桀骜难驯之徒心高气傲，难以脚踏实地的勤学苦练，比正常人更容易修炼邪门功法走上歧路。再加上小门小派的根本镇不住有才之人，所以最终门派相争，只剩下了佛道两家。

道家求他的意，少年意气最是珍贵，肯定是修仙的一把好手。

佛门不贪他的天赋，只是看他在擂台上出招多有险恶（也就是下三滥手段，俗称心脏），怕这人没人管教，最终成了武林祸害。

弱小的人即便生气了也很可爱，但有天赋的人不一样，说不定以后会报复社会。所以佛门甘愿为众生受苦，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场面话：

“施主心中有大不平之事，不如入我佛门，戒骄戒躁、修身养性。免得以后为祸一方害人害己。”

凌云没听，他要点实在的。

道家说他能提供武学，还包丹药，有名师指导包教包会。

佛门说他待凌云视如己出，有大师一对一辅导。只要凌云修佛，功法全部管够，最高可达易筋八术。

道家败了。因为道家非常先进的采取了绩点式考核，有成绩就有福利。不过凌云出身贫微，估计绩点一般。

佛门一心教化凌云，只求凌云修佛。

这有点像赌局，佛门拿功法下注，凌云拿本心下注，要么日后出一个看破红尘的佛门高徒，要么凌云吃干抹净跑路。

“道家正诡，佛门邪异。”

这是冠面白玉郎说的，他认为一切馈赠其实都标好了价格，这次佛道争徒都不是好去处，心志不坚者很容易嗝屁。

不过，他期待有一位技法奇诡的人，能走到江湖第一流。

元春十三年就此落幕。这一年值得说的只有这一件事，祸乱江湖百年的名剑谱也因此开始。至于下一步？那要等到四年后，名剑谱的名剑出山。

元春十七年，凌云入寺为僧的第四年，法号觉名。

这四年里他兢兢业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早上撞完钟就进藏书阁偷书。

正典寺的和尚们敢怒不敢言。没办法，凌云拜师拜的好，他师傅是能字辈的，跟住持一个辈分。所以别看凌云年龄不大，他辈分奇高，寺里三十多岁的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师叔。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入寺第二年师傅就从方丈变成了代班住持——上任住持云游四方收徒去了。

于是，凌云念了四年经，学了四年佛家典籍。一直到二十岁那年，他要还俗了。

先前说过，这是一场赌局。寺里视他为己出，要啥给啥。但同时也不留余力的教化他，让他留在佛门免于红尘，避免走上歧路。

要么凌云学完武，要么他内心也剃度为僧。

赌局进行了四年，两人师徒一场，最终是凌云胜出——他已经把能拿到的都学会了。

易筋八术是佛门的至高秘笈，轻易不外传。这里的外传包括本门子弟，只有那些有大功绩的，或者入寺为僧有几十年资历的才能学。

毕竟师徒一场，好聚好散。他师傅都是住持了，话语权还是有的，所以在凌云辞行前，两人来了一场秘密谈话。

“四年了，你还是没放下那句话。”

他指的是凌云那句要在二十一岁前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剑手。

不过凌云毕竟修佛四年，已经深谙佛门秘诀，是装腔作势的一把好手，当下摇摇头就开始胡扯：“我已经放下了一部分。”

“哪一部分？”

“二十一岁前。”

凌云还是要成为最有名的剑手。

他师傅也摇摇头，老年人无论干啥都特别有气势。

“明年你就二十有一，正好过了誓言的年龄，所以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年离开？这就是你说的放下？”

“我的离开是因为遵从本心，并不是因为时间。”

两人还像往常一样辩法，只不过今天，他们又有了新的赌局。

住持想让凌云再留一年，一年后，住持教他易筋八术十二法。

凌云长跪不起，在做最后的道别。

住持无奈，又给了他两个选择。

凌云面前放了三本书，左侧是易筋八术十二法。右侧的两本书叠在一起，七十二绝技中的两种，一个拳一个腿。

左边是厚厚的一本，而右边的两本书叠起来只有左边的一半。

住持说，凌云可以拿走易筋八术十二法，不过以后佛门有难，凌云要救佛门一次。

而右侧，凌云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心留一丝善念，遇事多思量即可。

凌云长跪未起，在一个时辰后，他站起身拿走了右侧的两本书，也没说告别。

诸法百变皆空，心留一念今生。

这是剃度那天师父教给他的，凌云一直没忘。

师父给的两个选择，一个是世间顶级功法，一个是佛门一流功法，其代表的含义不同，寓意也不相同。

易筋八术十二法是告别。选了前者，相当于再不相见，以后自是无牵无挂，就连救佛门一次也只是口头约定。

而后者……说是留一丝善念，其实是留一线香火。

很多时候不把路走绝，以后的路就会宽阔。

下山路上，凌云看到山上有人下来。是个小沙弥，他师侄辈的。

小沙弥抱着包袱，里面厚厚的，凌云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易筋八术。

师父还是留了一线善念，这四年里从不亏欠他，是他亏欠师父，亏欠佛门太多。

师父很早就说过，世界很大，江湖很小。也劝过他，若是日后觉得江湖路远，就还回寺里。师父管他一口饭，让他种种田，撞撞钟。

凌云摇摇头，快步离开了。

他轻快了脚步，因为江湖里很久没有他的名号了，世人也都快忘了那个曾说要成为天下第一剑手的人。

不是天下第一，是天下最出名的。

元春十七年，江湖上有了凌云，有了凌云剑。

凌云一开始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十岁入江湖，在江湖上呆了六年，跑去做和尚了。和尚当了四年，又回来混江湖了。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没人记得。

可他也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里，天下皆知。

四月初，凌云在京城开设擂台，名字叫做京城第一。

此举挑衅了整个京城，无数权贵子弟下场，重金收买江湖高手，誓要将这个外来户赶下来。

总计一百七十人登上过擂台，凌云赢了一百六十九次，只败给一人。那人蒙着面，没有暴露身份。

凌云被打的吐血，写有京城第一的旗子也被折断。这是他第一次出名。

同年六月，凌云南下出现在杭州，可惜今年这里没有少年比武大会，他错过了十九岁那次，以后再也参加不了了。

所以，他在杭州游山玩水，又遇到了冠面白玉郎。冠面白玉郎也认得他，知道他在正典寺修佛四年，印象深刻。

此时的冠面白玉郎已经是江湖的一流高手。这四年里他干了不少大事，很有声望，让一些老牌的一流高手也对他彬彬有礼。因为他才三十岁。

所以，凌云挑战了他，亲手折断了他的四肢，完成了一次虐杀。

西湖染红，碧浪滔天。

至此，凌云剑真正出名了，有望天下第一。

七月初，冠面白玉郎的至交好友春雷杆金枪找上门来，结果被自己的枪穿肺而死。

凌云剑可以不用剑，他有学过枪刀拳腿，都可以。

江湖为之震撼，成为茶馆里的闲谈。

七月底，凌云南下到达尽头，他的面前是海。

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超过两位数了，都是高手。

凌云剑的风头一时无二，大概已经是天下最有名的剑手了。

于是他在南海等了一个月，等那些人的亲友来复仇，无论对方是花钱雇来的还是至交，他都与海潮为伴。

一个月后，他的武功大成，少林绝技融会贯通，然后又忘的一干二净。

他不再会剑了，枪刀拳脚也都不会了。

杀人百位有余，凌云剑之名响彻江湖。

南下之行结束，凌云销声匿迹。

一直到年底十二月，上元节当晚，凌云踏破皇城，纵横天下。

凌云亦成为天下剑首，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大内高手曹公公战死，因为他在六月上了擂台，是唯一一个打过凌云的人。

元春十七年的最后一日，凌云血洗皇宫，麓战不止，身折一臂后离去。

元春十八年，凌云的尸体在西湖被发现。尸体肿胀不堪。后经周围居民提起，说那日湖底有惊雷声。

江湖上的高手是这么解释的：凌云的修为震古烁今，但底子不够厚，活着时他还可以压制内力流转。死后无人约束，庞大的内力自然向外溢出，引得西湖底常有惊雷声。

他死亡时身上无剑，只有一本破旧剑谱。

剑谱通俗，是很常见的太平剑术。而这本引得他走上武学之路的剑谱亦被称为名剑谱。人们相信凌云强大的秘诀就藏在剑谱中。

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便再起风雨。人们致力于寻找凌云的剑术奥义。可剑谱残破，只在扉页上留有一诗：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观笑傲江湖2：东方不败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