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里面的黑铁门刚被打开，周永杰便快速冲了上去，用铁丝从后面箍住了老警察的脖子，然后使劲往前一顶，将老人顶倒在房中。老人立刻在房间大厅的地砖上使劲挣扎着。突然间，他久蓄的力量仿佛一下子爆发开，把周永杰险些顶翻。几秒之间，周永杰又占据上风，再度加紧手上的力度。

老人痛苦地想用布满青色血管的手去掰开已经把脖子勒出了紫痕的铁丝，可是他无力的手却怎么也做不到。他逐渐变得绝望，手脚发狂似的乱挥着，看上去他还想继续争取一丝活命的希望。

程锐从没有见过如此瘆人的场面。他只是惊怵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恐惧的烈焰在燃烧。

(资料图片)

老人又一次开始猛烈挣扎，周永杰一边试图控制，一边回头对门外的程锐急迫地吼道：“关上门！”程锐一下子愣住了，突然间才缓过神来，扑上去把两道铁门迅速关上了。

程锐几乎快要失去了知觉，手脚已经发麻了，感觉还有些喘不上气。他站在门外大口地喘着气，呆立在门前，眼神已经变得空洞。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可是第一次啊，如果失败了，他将一无所有！他想着，一阵凉意逐渐从后脊背爬上，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对啊，他怎么自己没有进去就把门关上了呢？如果周永杰失败了，那……他不敢再想了，这一切让更加惶恐了。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力，整个人开始向后翻倒，紧接着撞在了油漆已经几近剥落的楼梯扶手上，传出一声闷响。此刻，他的眼镜镜片似乎变得模糊不清，手上握得发烫的水果刀也在汗液中打滑。

突然间，他似乎听到了屋里传来了轻微的走动声，声音刚开始模糊，紧接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不断向他逼近。程锐把水果刀的刀刃抽出，发热的水果刀此刻在手中更加灼疼。来了，来了！程锐不知道门后将会是谁，他隐隐约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黑色铁门的门锁发出声响，听得出有人正在房内打开门锁。“咔哒”一声，铁门从门框上弹开了。透过绿色防盗门的狭小的缝隙，一张布满血污的脸出现在眼前，程锐立即举起了手中的刀。突然间，程锐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手上举起的刀才渐渐放下。程锐感觉自己想问他些什么。

但还没有等程锐开口，这个人便抢先说话了。“事已经办妥了！你赶快进来！” 程锐这才意识到这张面孔是周永杰，他心中一直高悬的恐惧终于放下。周永杰说完把绿色防盗门打开，招手示意他进去。

他跟随着周永杰，步入屋中，然后又把门关上。

进入房门，迎面放着一张木质方形饭桌，桌子显得有些老旧，不过桌面还挺洁净。屋子不大，主体是一个客厅，客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侧室。客厅显得些许狭小，里面除过那张饭桌，还拥挤的摆着几部家电。

此刻的客厅显得有些杂乱，餐桌斜歪在一旁，电冰箱横倒在地上，上面原先放着的花瓶也打碎在地。客厅中央的几块雪白的地砖上留下了几团已经暗红了的血丝。程锐顿时感到有些恶心。

一旁的瓷砖上还沾了许多污泥。仔细看去，地砖上还有挣扎的泥印。

程锐凝视着那些泥痕，陡然间又有一阵幽凉之感爬上脊背。这……这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想明白，便觉得自己已然置身于峭壁边沿，身后正是万丈凄谷，凛冽狂风。后背是如此的空虚，是如此的单薄！

他感到无依无靠。他已无法挣脱。这到底是什么！是恐惧？是愧疚？还是慌张？程锐知道自己说不上来，但他还是久久无法摆脱这般沉重。

他看向脚下，一条还保有着诡魅艳红的血痕如滑亮的丝绸般一直延伸进左侧那件卧室里。感觉开始愈发强烈，他开始轻微抖动。

周永杰引着程锐进入了左边的卧室，这里面窗帘拉了一半，便出现了几片暖黄色的阳光整齐地插在窗户一旁的墙上。一张钢丝床横在房间尽头的墙壁边，占据了房间大多数的空间。床前的地板上躺着那具那个老人的尸体，余光中程锐意识到老人脖子上留有一道深紫色的血痕。

程锐的眼无法看清尸体，他还在抖动着。

他开始往旁边看了看，临近房门的墙边有一张书桌，旁边摆着一把木椅。书桌的阴影处正摆着一把黑亮的手枪和一个弹夹。弹夹子弹塞口处露出一颗亮金色弹头。

周永杰看了看程锐，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他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看上去还有点急于喘气，不过他的气息正趋于平缓。他抬眼平静地望着程锐说：“枪已经到手了，枪里弹夹的子弹是满的，我又在这找出了一弹夹的子弹，一段时间内子弹应该是够用了。”周永杰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程锐。“枪是我弄到的，以后抢到了钱，我最少得要七成！”

周永杰的目光开始变得锋利，他把手伸先书桌，拿起了那把枪，细细地看着。枪上的划痕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中显现出来，仿佛是刚刚被镌刻在枪管上一样。

程锐想拒绝，但他知道他没有力量反对。他的思绪正变得无比烦乱，此前的幽凉之感已经一扫而空。他开始不断让自己顺从。这种想法一下灌满了他的大脑，他晃了晃昏沉的头，向周永杰犹豫地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程锐和周永杰在皖水县城的自由大道上走着，街上略显喧闹的车流和人群与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周永杰的上衣口袋里此时正装着那把枪

他们此刻正要去往这条路尽头的一家名叫“人民海鲜城”的海鲜店。这家店在这几年尤其办得红火，每到夜晚，这里变成了商人们的乐园。但最近几天却不会有什么人。

最近一周，“人民海鲜城”门前的马路开始修下水管道，路面全被挖开了，手提破碎锤打碎水泥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厌烦。通往这家店的马路只被留下了一条窄窄的路，这样一来，便很少有人来到这里。这一切都被周永杰看在了眼里，所以他们今天要来到这。

他们已经接近自由大道的尽头，吵闹的施工声紧接着传入耳朵。眼前出现了一块围着黄色塑料挡板的工地，塑料挡板上溅满了泥浆。海鲜店此刻就在工地的左手边。“人民海鲜城”五个装着霓虹灯管的大字在傍晚显得格外显眼。

店门口的玻璃门敞开着，里面泻出耀眼的金光。

周永杰进了海鲜店的大厅，程锐紧跟其后。此刻这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大部分的餐桌还处在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酒味，脚下的地砖上仍留有油污，踩上去还有点打滑。周永杰看来对这里非常熟悉，径直穿过大厅，来到大厅边上的一道侧门边。门应该是是木质的，刷着白色漆，有一个金属把手。但是周永杰并没有用手去拧，他直接举起右手的枪，三枪勉强轰掉了门把手，然后他用脚一踹，将门踢开。

门后是一段通往上层的楼梯，里面只有一盏楼道灯，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楼梯。楼上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永杰示意程锐先上，程锐只好将匕首举起，缓慢地迈上楼梯。

程锐的脚踩在这楼梯上，楼梯立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看来是木质的，而且应该已经用了很久了，程锐想着。程锐逐渐沿着盘旋的楼梯走上，看到了又一扇紧闭的木门，木门上也有一个门把手。程锐伸手拧了拧，发现已经上锁。他回头望向周永杰，发现周永杰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此时正在距他两米的地方。周永杰正示意他让开。

程锐只好侧过身去。周永杰抬起手，对着门把又是一枪。门把手发出一声沉重的低吼，被射瘪了后从门上掉落下来。就在这时，周永杰快步冲上，撞开门，闯进了房内。程锐紧跟其后，来到屋中。

屋里正亮着灯，一切看得很清楚。这个房间的两侧还有两扇紧闭的门，看上去还有两个房间。一个穿着短袖汗衫的肥胖中年人坐在屋子正中的桌旁，旁边一位微胖的妇人似乎是他的妻子。房间里面的这两个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切的发生，一下子惊在原处。

周永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抬手向那个妇人的头上开了枪。子弹不巧地射偏了。不过，周永杰没有慌张，他在妇人准备起身时又扣动了扳机。这次，子弹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妇人。妇人的额头一下被子弹撕开一个口子，妇人随即瘫在地上。

那个肥胖的中年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此刻已经因为惊吓浑身开始抖动起来，汗水如冲毁堤坝的洪水泻了下来。胸前的汗衫湿了一大片。他的嘴唇也在抖动着，但可以看出他仍想拼命地说出几句话。“永……永杰，是你吗？”他还是用微弱的声音将话说了出来。

周永杰冷冷地看着他，举枪对准了他。他看到这一幕又是一阵抖动，喉咙开始发出颤抖的声音，可以看出他有些喘不上气了。

“我……对不起你啊，当时……当时是真的没办法，张老板让我搞你我也没办法啊，况且你当时也把我派去弄你的人打伤了，这我都没计较了……”说到这，他声音低了下去。

胖男人话还没说完，周永杰便向他吼道：“你废什么话，快去拿钱去！”胖男人一哆嗦，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抖抖索索地向房间左侧的那扇门走去。

周永杰举着枪紧跟着胖男人进了那屋，胖男人开始弯下腰开一个深蓝色的保险箱。程锐依然立在这间最大的房间中。几分钟前妇人中枪的瞬间开始屡屡闪现在眼前，而那具尸体还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他有些恐惧，又有些后悔了。他刚刚坚如磐石的意志又开始有些动摇了。

正在想着，他突然听见右屋里传来几秒的响动声，他立即警觉起来，向右侧房门走去。实际上在刚刚周永杰和胖男人对话时他就隐约感到右屋有细微的说话声。他拧动房门把手，却发现这里锁住了。

程锐赶紧回头看向左侧卧室，周永杰还在那里站着等胖男人拿钱。他不敢擅做决定，想着先跟周永杰讲一下这件事。他慢慢退回到原处，又开始向左侧房间走去。透过略微关上的房门的空隙，他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时“砰”的一声，保险柜的门打开了，里面暗得看不见任何东西，胖男人把手伸进了保险箱的黑暗中。周永杰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便弯下了腰，把脸凑到保险箱得铁门边上。

突然，胖男人从黑暗中抽出来一把锃亮的手枪，对着周永杰的脸就是一枪。周永杰根本没有防备，子弹巨大的冲击力即刻把他黝黑的脸打穿了，血浆向上飞溅，周永杰向后倒去，身体重重地摔在门边的地上。他手里的枪在撞击力的作用下被顶了出去，滑到了房门外的地上。屋里的胖男人从保险箱旁站立起来。

程锐正处在刚刚那十几秒的剧变中还没缓过神来，就有一把枪滑到了他不远处的地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那一刻，他的大脑不允许他有半刻的迟疑。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拾起了地上的枪，接着朝屋里连开了3枪，枪口的烟雾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他握着手枪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突然，又有一阵响动在前方传来。他一下子又慌张起来，抖动的手又不自觉的扣动了两下扳机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

程锐放下了手中的枪，这才发现胖男人早已被打死在不远处的地上。胖男人堆满脂肪的肚子上此刻正留着几个焦糊的枪口。程锐总算放下心来，他盯着那几个黑红的弹孔发起呆来。

不过，他又被快速拉回现实。他又看见死在地上的周永杰，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他现在大脑一片烦乱，他不想再思考。

忽然间，他听到了隐约的警笛声。他刚开始还以为是幻听，但是却发觉声音越来越大。他感到情况不好，转身冲出了房间。他无暇再去管侧屋的那扇上锁的门里有着什么，他的腿已经自动的迈开了。

他知道，如果他今晚能避过警察，他也就不再在皖水县城呆了。

在不到一天时间内，这个恶性犯罪事件便登陆各大电视台的头版，一时间，全市民众都沸腾了。很快，公安部根据案件发生时间，把这一事件定义为“六二三大案”，成为2004年严打的重点。

就在两天后，在距离案发地点千米之外的北广市公安局内部，一场由郑国民警官主持的会议紧急召开。会议针对这场在北广市发生的恶性犯罪事件予以了分析，并在第一时间制定出了方案。抓捕嫌疑犯的行动正式拉开帷幕，北广市公安局内部也立即开始部署。

程锐被烟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回忆又被封回了他的他的大脑。不过，烟雾还在升腾着努力冲上审讯室的天花板。

“就是这些？”一直记录的那个警察突然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并没有表情。

“是的。”程锐平静地看向他。程锐此刻已经无所谓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高洁的清道夫，为社会清扫了肮脏的垃圾，他很乐意共享自己的经历。

“好，那你接着跟我们讲讲你为什么要杀皖水的刑警队长武钦峰。”郑警官又向他投去严厉的目光。

程锐听到“刑警队长”这个词，心不由得一紧。他清楚，那是自己唯一错杀的人。